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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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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的話,兩次說出口,終是得到了他的回應。

“我...”濮柯清了清嗓子,眼神動容“我會對你更好。”

“但不是之前那樣,你是這個意思嗎?”

濮柯還處於震驚中,他強迫自己冷靜,甚至保持理智與我說話。可聲音中的情緒、眼神中的覆雜將一切清晰明了的表達。他說不出答案,我索性還了話題,“你的前妻,她怎麽會知道我?”

“我不知道,我會問清楚,然後明確給你答案。”濮柯側頭看著拉在一起的兩只手,接著用食指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劃動,對我施以安慰,“跟我說說你的母親吧。”

“你想知道什麽?”我翻身側躺看著他,“我不知道該說什麽。”

“她這些年……過的好不好?”

好……不好……什麽是好,什麽又算不好呢?

想到母親,我的情緒不受控制的起伏。去年的這時候我失去了她,而今天我擁有了父親。一年時間改變了太多,“她有過很多男友,那些男人裏有些對她不錯,有些對她不好……但我想她一直都愛你。”

濮柯點點頭,“她是怎麽去世的?”

“……”想起母親去世前的痛苦,我哽咽深呼吸,“她……”

“對不起,”濮柯擡起手輕輕蓋在我的眼睛上,“我不應該問你這種問題。”

我稍稍閉上眼睛,睫毛打在他的手心裏,皮膚上滿是他的溫度,“癌癥去世的……從發現到離開時間很短。”說完,我掙紮著側開頭,看著濮柯的眼睛問出了從小到大的疑問,“你愛她嗎?你愛過她嗎?”這問題脫口而出。過往的歲月中,每次我心中質疑母親為什麽將我生出來的時候,總會伴隨這個問題。

“愛,”濮柯答得很快,“當年我愛她,這些年她也一直在我心裏。”

不知為何,這個答案我相信,就像濮柯之前對我說的許多話,我默不作聲卻聽了進去,“那你愛我嗎?”我下意識追問,末了補了一句,“像愛她那樣,愛我嗎?”

濮柯愛我的母親,當年卻殘忍的選擇傷害她。我好奇他是怎麽想的,可我更想知道濮柯對我的感情。他問我時,我回答的毫不猶豫。那時我不敢反問,擔心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。現在躺在他身邊,父子關系好像讓我有了有恃無恐的勇氣,無論是什麽樣的答案濮柯都不能將我推開。我與濮柯四目相對,他眼中的糾結也讓我對他心中的答案有了預期,我不禁又說了一次,“愛,還是不愛?”

“……”他沒有回答,避開我的視線不知如何開口。

我讀到了我想要的答案,心中一陣蕩漾暖意。我湊過去想要吻他,整個人壓在濮柯身上,手指順勢伸進他的睡衣裏。“你別這樣。”濮柯反映激動,直起身體避開我的靠近,“我是你爸爸……”聲音裏帶著怒氣,頻臨釋放的情緒始終在臨界點周圍縈繞。

我是你爸爸……

便是這一句再無其它。

可悲可笑,我盯著濮柯,直覺錢靜毀了我的全部,“你就當我不是你兒子!我沒有你這種從小到大都沒有出現過的爸爸!我沒有爸爸!這樣總行了吧……”

濮柯大約覺得我不可理喻、意氣用事,甚至不明事理……千言萬語在他眼中匯集,最終卻只是短短三個字,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你一次一次的跟我說對不起,可你對不起我什麽?”我說著再一次湊近他,“你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?因為你沒在我身邊?因為你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?還是你在床上幹了我?”

濮柯捂住我的嘴,不願我再說下去。

“你松開我!”我在他懷裏拼命掙紮,“松開……”

“噓……”他湊到我耳邊讓我安靜下來,“對不起……”

濮柯再一次重覆,換來的只能是我更為劇烈的掙紮。他緊緊摟著我,手臂異常用力。

他接受不了這些東西,我花了這麽多年適應的生活卻是他在這幾個小時內接受不了的。濮柯看著我,眼睛也再一次變得濕潤。我心口陣痛,不知是對他的心疼,還是對這無力的情況感到崩潰。

我在他懷裏掙紮,心中逆反想要說更多的話傷害他,激怒他,讓他揍我,甚至是幹我……我或許真的是幼稚、不明事理,毫無道德倫理可言……做這種狀態帶著傷害他的利刃,一刀一刀讓他皮開肉綻。

“我第一次見到你……”濮柯哽咽著開口,心中的傷痛難以掩蓋,“你的姓氏讓我想起了你媽媽,你在酒吧門口帶著些恐懼的眼神也讓我想起了她……”說完,濮柯松開我,再一次將我摟在懷裏,“所以對不起,如果我當時沒有將你帶回來,就不會這樣傷害你。”

濮柯與我之間的距離在這一晚上被無形的拉開:我想靠近,他便將我摟在懷裏,讓我動彈不得。我能感受到他身體裏的欲望,而他努力壓制的情緒也更為清晰。

這擁抱太過簡單,對我來說遠遠不夠;這擁抱也太過覆雜,對濮柯來說再多一分便萬劫不覆。

我似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,無非是一時惻隱讓我和他之間走到了這裏。

我有母親的姓氏,我有母親類似的眼神……一切都是註定的,和談傷害?

可我也不明白他的話,若那晚他沒有出現,我跟著任何一個不相幹的人回家,就會是濮柯希望的結果嗎?

我不懂,也不想懂。

以前每個在濮柯家裏過夜的早晨,我睜開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湊到他身上,像只野貓一樣來回曾弄。

濮柯第二天比我起的早,我睜開眼睛時他已經離開了房間。前一晚我睡得不好,少了與濮柯赤身裸體的纏繞,我像是安全感突然缺失,隔一會兒便醒來一次。

夜裏半夢半醒之間,我似乎感覺到濮柯起身將我抱到了床上。不知他是否一晚上沒有合眼,他將被子拉了拉,湊到我耳邊小聲說,“睡吧……還早。”聲音帶著磁性,傳入我的耳膜便讓我再一次沈睡過去。

閉上眼睛之前,我與濮柯四目相對。他眼中泛著淚水卻帶著平靜,我對那種感覺很陌生,只是心臟處無數悲傷襲來。

床上沒有他的味道,而看著眼前的屋子空空如也,我心裏又一次感覺不是滋味。

從未見過面的父子,卻因所謂額道德與血液而限制距離,我覺得可笑。

我承認自己心中的變態,也能理解濮柯的行為,只是這麽多年我心裏對於‘父親’這兩個字早已扭曲,任誰都無法改變。

隔了一晚上,濮柯面對我還是帶著局促。他將裝滿牛奶的杯子遞給我,故意避免手指間的觸碰。

“我之前在學校遇到過你的外公外婆……”濮柯主動與我交談,帶著父親的‘姿態’。

我點點頭,“知道,那天他們去學校幫我處理轉專業的事情,我看見你和他們說話了。”我將杯子裏的牛奶一飲而盡,“他們應該不想我跟你接觸,之後沒有跟我提起過。”

“嗯。”濮柯擡起眼睛看著我,“吃完東西我送你回學校吧。”

他沒法面對我,而我也不需要他因為幹了我而心懷歉意,“不用,我自己回去學校就行了。”

換了專業我需要重新適應課程進度,倍感壓力。之前掛科的那一門在新學院也開了類似的課程,導員建議我將課程的學分轉到現在的學院,畢竟文科專業對理工科基礎課的要求低一些。

轉學分的事情花了些時間,我沒有通知外公外婆,自己操辦了所有事情。想起他們在學校中遇到濮柯,我心中就又是一陣憋悶。現在濮柯知道了我,他往後與外公外婆見面只怕是避無可避的情況。

新鮮勁兒過去了,舍友也懶得在我背後品頭論足。文科專業的氣氛相對理工科來說開放不少,平日在宿舍裏大家時常會明目張膽的討論些男男女女的話題。這些比起美國的高中不值一提,我自然也在一旁聽著不吭聲。

“尉遲,”舍友在黑暗中突然叫了我的名字,“怎麽沒聽你說過喜歡什麽樣的類型的?”

“我啊……”徐捷說起那些國內對同性戀的看法我還歷歷在目,舍友這問題我也只能含糊其辭的帶過去,“沒什麽特別喜歡的類型……”

舍友揣著閑聊的態度,順勢又問我,“你怎麽沒在學校裏泡個姑娘,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。”

一間屋裏的幾個人都隨聲附和,黑暗則替我擋去了無奈與尷尬。我想了想,放松聲音隨便應了一句,“沒看到合適的阿,我喜歡比我年齡大的吧。”

“大家都喜歡年齡大的,懂事兒!”不知是誰接了一句,剩下便是七嘴八舌的評論。

周遭男性對‘姐姐’帶著崇拜感的喜歡,我理解不了,自然也不再參與話題。心中想起濮柯,與他已經好幾日沒見面了,他有意躲開我。猜想,濮柯還是無法接受我與他之間角色的轉變,需要一個人思考所有的事情。

上課沒幾天,錢靜突然在午休時來找我。

“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。”電話中,我毫不客氣地拒絕。我的周末與濮柯不歡而散,我在母親忌日那天失去了我想要的東西,都是因為這個女人。

錢靜在電話那端嘆氣,停頓片刻開口,“我們應該談談,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去醫院。”她開門見山,甚至在電話裏都不曾掩飾自己的意圖。

“……”我在電話這端嗤笑,心裏的火起沖上大腦,“那我們面談吧。”

錢靜沒多長時間便到了學校,我與她碰面,看著她的眼睛斷然拒絕她的要求,“我前幾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,我不可能去醫院,你兒子的死活,跟我有什麽關系?”面對她,我一句容忍的話都說不出來。不僅如此,我還要將這些怨氣當面全部還給她。她與母親多少有些類似,對濮柯這些年的感情讓這兩個女人都顯得可悲並且可憐。我原本對她談不上埋怨,甚至還有些覆雜共融的想法。可經過上周末,我再無法平靜對待這個女人,“我答應跟你面談就是想要告訴你,我不會改變主意。”

“這對你沒有壞處,我不管你和濮柯之間發生了什麽,我只想救我的兒子。”她求著我,話說的也很客氣。

“跟我有什麽關系,我在去年之前不認識濮柯,我到現在也不認識你或者你的兒子。”

“你怎麽能這麽自私?”

錢靜與我在學校一處僻靜的角落說話,周圍鮮少有人。她的話瞬間激怒了我,仗著周圍沒人聽見,我毫不客氣回嘴,“我怎麽就自私了?街上隨便冒出來一個人讓我去做測試,我就應該去?”

“燊燊和你有血緣關系,他也算你弟弟。”

“如果不是他生病了,你是不是得恨死有我的存在?”刻意擡高聲音,我在語氣裏揣上了更多的不懈,“換位思考,如果生病的是我,如果躺在病床上等著配對的是我,你會不會讓你的寶貝兒子去?”

“……”錢靜突然安靜下來,許是沒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,亦或者從未思考過,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。

人都是自私的,在她說我的時候,也不過是個自私的人罷了,“怎麽不說話?我問你呢!”

錢靜閉上眼睛深呼吸,重新睜開時眼眶帶紅,“就算我求你行嗎?所有人都已經做了測試,你是現在唯一的希望了。”

“希望?”我看著她重覆這兩個字,她將我和母親所有的希望都毀了,為什麽現在又來對我說這兩個字?

話沒說幾句,濮柯從不遠處朝著我們跑過來。

“我不是跟你說,讓你別找他嗎?”他說話時,拉著我的手臂將我護在身後。

“我不找他?”錢靜冷笑,“那你什麽時候才能開口讓他去醫院。”

濮柯嘆氣,壓低聲音,“我不想逼他。”

“燊燊沒有那麽多時間了!”錢靜說著眼淚不自主掉下來,她擡起手抹去淚水,清了清嗓子道,“濮柯,手心手背都是肉,你怎麽能只考慮他的感受,不想燊燊的情況?”

“我沒有不考慮燊燊的情況,燊燊從小到大,我什麽時候放任不管?”

從濮柯知道我是他兒子開始,他沒有開口讓我去醫院。但憑借這幾句對話,我能想到他與錢靜就這件事情做了怎樣的討論。我甩來濮柯的手,看著他的眼睛問,“你也想我去測試,對嗎?”

“我……”濮柯不願多說傷害我,可欲言又止的神情藏不住心思。

“你準備什麽時候問我?如果她今天不來找我,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口?”

濮柯嘆氣,看著我的眼神溫柔了不少,“……你別這樣,先冷靜點。”

“你是不是和她一樣,慶幸我突然變成了你的兒子,沒準可以救濮燊的性命?”我的左胸陣痛,每一個人都是這麽自私。我自私、錢靜自私,就連濮柯的想法也這般自私。沒有人做錯,每個人的想法都那麽真實,只是我的心痛也真實到無法忍受,“濮柯,我告訴你,我不會去的!我也沒有你這個父親!”

說完,我轉身離開。他們之後說些什麽,我毫不在意,我不會去……濮燊這麽多年都占有著父愛,現在憑什麽要我為他付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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